唐昭宗时期的进士刘恂曾做过广州司马,卸下乌纱帽后,他觉得“上京扰攘”,并没有返回中原祖籍,而是寓居广州。虽然古籍中对于他的生平记录很少,但他用一部笔记——《岭表录异》,为读者呈现了唐末五代时期鲜活而丰富的岭南风物画卷。其中,与饮食相关的条目就有近50条,内容涵盖食材种类、烹饪方法、食物贮藏方式等。
岭南地区四季常青,草木虫鱼、奇珍异物甚多,这对于长期生活在北方的刘恂来说是非常震撼和新奇的。因此在他的笔下,各类食材五花八门。仅仅是海鲜类就记录了跳鯅(一种海鱼)、嘉鱼、鲎鱼、黄腊鱼、竹鱼、乌贼、石首鱼、鳄鱼、海鳅鱼、紫贝、海镜、蠔(蚝)、虾、蟹、海蜇等30多个条目,对于它们的外形、味道、烹饪方法都作了详细介绍。另外,还有数量丰富的虫类。在生产力不太发达的古代,这些小动物也是岭南人眼中的美味,岭南茂密的森林成为捕捉虫类的绝佳地点。鲜美的蜂虫、可口的蚕蛹、吃起来咯嘣脆的水蟑螂、“美于牛肉”的蜈蚣,都是当时岭南人聚会必不可少的菜肴。而在众多虫类野味中,又以“蚁卵酱”最为珍贵。岭南蚁类极多,人们在土堆崖缝中搜集蚁卵,用清水洗净后,加上盐卤制成酱。《岭表录异》介绍,其味酷似肉酱,是不可多得的珍馐美味,“非官客亲友,不可得也”。

除了食材丰富,岭南地区的烹制方法也十分讲究。据《岭表录异》记载,唐代岭南流行烧烤,比较有特色的如鸮炙:“鸮大如鸩……其肉美,堪为炙。”再如蚝炙:“蚝即牡蛎也……往往以斧揳取壳,烧以烈火,蚝即启房。挑取其肉,贮以小竹筐,赴墟市以易酒。肉大者,腌为炙;小者,炒食。肉中有滋味,食之即能壅肠胃。”还有黄腊鱼炙:“黄腊鱼,即江湖之横鱼。头嘴长而鳞皆金色,南人脔为炙嘉鱼。”最有名的是嘉鱼炙:“嘉鱼,形如鳟,出梧州戎城县江水口。甚肥美,众鱼莫可与比……每炙,以芭蕉叶隔火,盖虑脂滴火灭耳。”
《岭表录异》记有两种烧制菜肴——烧石矩和烧瓦屋子。石矩是章鱼的一种,其形态特征表现为身体较小而脚部长。《岭表录异》写道:“石矩亦章举之类,身小而足长,入盐干烧食极美。”从中可以看出,石矩的食用价值很高,经过盐干烧制后味道更加美妙。瓦屋子是蚶的别名。该书介绍:“瓦屋子,盖蚌蛤之类也。南中旧呼为蚶子头。因卢钧尚书作镇,遂改为瓦屋子。以其壳上有棱如瓦垄,故名焉。壳中有肉,紫色而满腹,广人尤重之,多烧以荐酒,俗呼为天脔炙。”石矩和瓦屋子红烧食用,味道都很鲜美,但当地人更喜欢将瓦屋子作下酒菜享用。

螃蟹的吃法也有记述,而且是好几种做法。例如,水蟹要“淡煮,吸其咸汁下酒”,黄膏蟹需“加以五味,和壳博之”,赤蟹则要“淋以五味,蒙以细面为蟹饪”。鱼生亦有记载:“魿鱼,如白鱼,而身稍短,尾不偃……多为脍,不腥而美,诸鱼无以过也。”还有虾生、水母生等,这些海鲜甚至生猛到“就口跑出,亦有跳出醋碟者”。
蒸和煮均要用较多的水,不同的是前者食材不需要入水,而后者需要。《岭表录异》记述鲳鱼“肉甚厚,肉白如凝脂,止有一脊骨。治之以姜葱,缹之粳米,其骨自软,食者无所弃”。缹就是蒸,鲳鱼肉质白嫩,只有一根脊骨,烹制时加以姜葱,和粳米蒸熟,连同鱼骨均可食用。由此可见,当时岭南人对于食物的处理和烹饪技巧已经达到了相当高的水平。
《岭表录异》还记录了很多有趣的饮食风俗。比如容州(今广西容县一带)南部土风,好食水牛肉,或炰(即把带毛的肉用泥裹好放在火上烧)或炙(即烧烤)。肉吃完后,将牛肠胃中尚未完全消化的草料掏出,佐以盐、酪、姜、桂等调料,名曰“圣齑”,这与如今黔东南地区的牛瘪非常相似,或许就是牛瘪的前身。

《岭表录异》也收录了一些食物贮存方法。水产和蔬菜容易腐烂变质,若要长时间存放,则必须对其进行腌藏加工。唐时岭南人已经积累了一些食物贮藏的经验,最常见的就是用盐腌藏。如盐藏鹅毛脡,《岭表录异·补遗》云:“鹅毛脡,出海畔恩州,乃盐藏鱊鱼儿也,甚美。其细如毛白,故谓之鹅毛脡。”鹅毛脡是一种经过腌制的鱼制品,细白如鹅毛,味道鲜美。制作鹅毛脡时,需要使用约一斤的小鱼,其细嫩程度令人赞叹,甚至超过了千头鱼的细腻。
把鲜肉晒干加工成肉干,也是传统的食物贮存方式之一。《岭表录异》中记载石矩、蜈蚣、乌贼等均可晒制成干肉。岭南人甚至将晒干制成的乌贼鱼脯贩卖至江南,江南地区的人们也喜享用。据《岭表录异》记载:“乌贼鱼,只有骨一片……或入盐浑腌。为干,槌如脯,亦美。吴中人好食之。”这些充满古人智慧的食物贮存方法,不仅体现了当时岭南人对自然规律的理解和运用,也给今人提供了经验与启示。